如今,年近七旬的傅祖耀很无奈,作为一名
失独老人,他很想找一所专门为失独老人开办的养老院,和同命相连的老人们,抱团取暖。可目前,无论公办还是私立,都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一所养老院是针对失独老人而建立。唯一有希望的一家,却因为一条“杠杠”,将他卡在了门外。同样无奈的还有那些希望通过联合养老机构,帮扶失独老人,却又无能为力的NGO组织,无论是资金上还是政策上,他们都得不到足够的重视。傅祖耀只是我国每年7.6万个新增
失独家庭成员中的一个典型案例,在失独养老问题越来越明晰的今天,失独老人的渴望与尴尬,已然不能被社会所忽视。文/图记者陈伟斌发自浙江宁波
>孤独
在上海打拼了一辈子的傅祖耀,最终还是在五年前卖掉了房子,独自回到祖籍地宁波,过上了在外人看来已是相当安逸的晚年生活。但周围的邻居们谁都没有见过有子女来看望这位开朗老人,面对邻居们的好奇,一开始时,傅祖耀只能岔开话题。“去上海当工人,在那个年代很体面了。”如今已年近七十的傅祖耀年轻时通过组织关系调入上海一家工厂担任技术员。很快,他就在上海组建了家庭,并育有一女,“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我和老婆就没再要孩子。”
但这个决定,最终让他和妻子悔恨不已。
1995年,傅祖耀的女儿因为一场意外离世,这让当时已快年过半百、不可能再要孩子的夫妻俩,顿时没了活下去的信心。虽然在众人的劝导下,傅祖耀精神状况好了不少,但还是只能从一线岗位上退了下来。他妻子在经受这场打击后,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最终在2006年离开人世。
那时,傅祖耀根本不知道“失独老人”这个概念,直到一次意外摔倒后无人可叫的经历,让他明白自己已经到了需要有人照顾的阶段,几乎同一天,在看电视时,他听到了“失独老人”的这个词。
“我现在是失独加孤寡。”在上海,他仔细咨询过不下20家知名公办或私立养老院,但都需要有监护人签担保协议,且没有一家是专门针对失独老人建立的。一般养老院他也不愿去,“因为别人的孩子来看父母了,我心里还是会很不好受。”
虽然根据修改过的《老年人权益保障法》确定,担保人除了有血缘关系的人外,还可以是社区或 NGO 组织;2013年底,卫计委发布的《进一步做好计划生育特殊困难家庭扶助工作的通知》也提出,对60周岁及以上的计划生育特殊困难家庭成员,特别是其中失能或部分失能的,要优先安排入住政府投资兴办的养老机构。但还是有不少包括经济、个人能力、环境适应等现实问题,绊住了失独老人们跨进养老院的双腿。
最终,傅祖耀下定决定离开上海回宁波,在他看来,去宁波至少还有一些亲戚可以依靠,“但后来麻烦亲戚的次数多了,就算他们还很愿意帮我,我也很不好意思叫他们了。”
于是,年迈的傅祖耀和绝大多数失独老人一样,陷入了这个特殊群体普遍的养老困境之中。
>羁绊
傅祖耀希望找寻的是一个专门为失独老人建立的养老院,他觉得
失独群体生活在一起,可以更好的彼此接纳、抱团取暖。
这种专门为失独老人群体建立的养老院,广东省政协委员韩志鹏在今年的两会上也曾提议建立,建设资金可从征收到的社会抚养费开支,或者专门从公共财政划拨。同时还可以争取福利彩票支持和鼓励社会捐建援建,优先、无偿为失独养老院建设提供用地或场所。但截至目前并未收到有效回应。
而在北京、上海和武汉,一些NGO组织则正在通过与养老机构联合,尝试为失独老人建立专门的养老体系。其中较为著名的,是北京的NGO组织—爱心传递热线,与北京一些养老机构共同建立的失独老人养护基地。
2013年1月,爱心传递热线就曾与北京10家养老机构达成了合作,建立了首批失独老人养护基地。按照计划,每家养老机构提供50张床位,并提供专门区域,给失独老人使用。据当时媒体报道,爱心传递热线计划陆续与全北京市400家养老机构合作。
但因为那10家养老机构都是分布在北京郊区的民营机构,软硬件也都多不能令老人们满意,以至于就算答应了入住的老人们,也都还在等待公办养老院的名额消息。
“说白了也还是资金和政策扶持不到位。”关于这两点,作为上海“撑起失独的天”公益组织的负责人陈凤,感触颇深。“撑起失独的天”是上海一个专门为失独老人进行服务和心理疏导的公益组织,这些年来,陈凤非常了解这个群体对于养老问题的诉求,但资金和政策的限制,让他们对失独群体的养老帮扶难有实质性的进展,“几乎所有的NGO都正在面对类似牵绊。”
“其实我还是很希望由民间形式的养老机构,在政府政策帮扶下,对失独老人进行专门统一照护。”陈凤觉得,公办养老院是不可能只单独针对失独老人,因为政府投入毕竟有限,但假使能引入民间资本,将失独养老院多元化、专注化,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陈凤的这个设想也正是宁波一家名为“并肩行”的照护院正在试水实施的—从去年开始就已开始吸收宁波海曙区户籍失能的失独老人优先入住。虽然现实远没有陈凤设想中的好,但至少目前来看,“并肩行”已经接近很多了。
>“并肩行”
作为“并肩行”照护院的负责人,同时也是海曙区敬老协会会长和老龄问题研究中心的主任,崔德海一直在努力以“并肩行”为基础,联合海曙区内76个社区,对失独老人群体养老问题进行有针对性的帮扶。
在听说“并肩行”的情况后,陈凤第一反应便是询问崔德海是否有当地政府的直接帮扶?“并肩行”照护院是由海曙区政府与海曙区敬老协会联合开办的民办非企业老人机构,属于民办非企业,在运营上自负盈亏。目前暂时设有9个房间,38张床位,已入住的失独老人有9名,他们同时也是失能老人。“房屋是由当地政府提供的,有一层目前还空着,等待进一步完善。”崔德海介绍,之前创建该照护院的首期投资部分资金也来自于政府,其他资金则来自于企业、慈善机构、个人支持等补齐,“同时还受到了医疗卫生部门相应的政策资金支持。”
但与傅祖耀的观点不同,崔德海其实并不认同失独老人群体“抱团取暖”的模式。在他看来,失独老人正是精神上遭受过打击,抱团取暖的做法很容易让这个有着相似痛苦经历的群体,受到负面情绪的干扰,从而造成自我封闭的生活状态,导致与社会脱节。因此需要增强这个群体的社会适应性,鼓励他们走出去,这才是解决其心理问题的关键。“我们更主张在各个社区建立并肩行义工团队,不让这个群体过早的进入照护院,也是考虑到其尊严等问题,不想给他们贴上别样的标签。”崔德海希望将“并肩行”打造成一个更为广义的“失独照护院”,即联合了社区、卫生医疗和民政相关职能部门,将失独老人分散开来,“院社联动”,由各个社区的义工对其进行生活和心理帮扶,除非老人最终失能,否则尽可能还是让这个群体生活在普通社会环境中。
由于除了接收失能的失独老人外,“并肩行”也接收一些普通失能老人,其收费比一般民营养老院低,与公办养老院大体持平,依照崔德海的计算,只要住满30张床,“并肩行”就可以不依靠任何外力正常运转。
而之所以建立“并肩行”照护院,则是为了让这个群体明白,即便失能,也还有照护院可以照顾他们的生理余生,“这是一颗定心丸。”因此从目前状况而言,“并肩行”算是在国内所有针对失独老人养老模式中,相对较为成熟的民间试水养老院。
>尴尬
傅祖耀曾考虑与“并肩行”联系,入住那里,可是两个关键条例又将其挡在了“并肩行”门外—海曙区户籍、失能。
对于傅祖耀而言,户口问题还好解决,但“并肩行”目前规定接收的是失能的失独老人,可自己又还远不至于失能,因而依旧是只能徘徊在“并肩行”门外。
“那是不是我只能得等到失能以后才能去呢?”傅祖耀觉得如果将希望寄托于“并肩行”,那这将是一场残酷的等待和煎熬,因为盼望的结果竟然是自己何时失能。因此他开始质疑“并肩行”的观点和模式。
同样的疑问也是陈凤正在思索的。陈凤觉得,既然是专门为失独老人解决养老问题的,那么不应该将标准卡在“失能”这个点上,即便是民间试水的照护院,也应该将接收范围扩大些,毕竟每个失独老人的需求不一样。
对此,崔德海则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他觉得既然是试水,在全力联动社区的过程中也取得了较好的效果,因而这是一种可行性较强的推行模式,并不能因为一些个例而否定全局。此外,他也考虑到政府和自身目前能够给予的实际条件确实有限,“并肩行”尚未做好规模化接收失独老人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