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义与慈爱之光从这里发出(故事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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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义与慈爱之光从这里发出

作者：余杰

义光教会

    在台北，作为基督徒的我，最迫切去的是哪间教会呢？

    二零零八年第一次来台湾访问的时候，刚一安顿下来，我便去探访义光教会。这是一间我心仪已久的教会，不是因为它的大——它是一间主日崇拜只有八十多名会友的小型教会，与那些上千上万人的大教会相比乃是沧海一粟；我对这个教会的看重，乃是因为它的精神价值——因着耶稣基督的同在，这一处充斥暴戾和杀戮之地，居然蚕蛹化蝶成为充满公义与慈爱之地。

凶宅可以变成充满上帝恩典的教会

    义光教会位于台北市信义路三段，大安森林公园对面巷内一个临街公寓楼之一楼。这一带有幸安国小、经济部工业局、台糖公司等单位，社区内有二千七百户住家。这是一个老旧的区域，建筑风貌保持八十年代台湾经济腾飞前的模样。

    在雨中走进小巷，一抬头便看到「台湾基督教长老教会义光教会」之招牌。奇特的是，教会面朝街巷的一面全部为透明玻璃，从外边可将教堂内部的陈设和活动看得一清二楚，诸如讲台、钢琴及左右两部分的长椅均历历在目。

义光教会原为林义雄之住宅。一九八零年二月二十八日，林义雄正因美丽岛事件被关在景美军事看守所，当天开庭审判，林太太方素敏女士前往旁听。中午时分，一名黑衣凶徒进入室内，残忍地杀害了林义雄六十岁的母亲及年仅七岁的双胞胎女儿亮均、亭均。九岁的长女奂均身中数刀，死里逃生。

    一个家庭，家破人亡；一桩血案，震动全岛。受害者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吗？作为基督徒的方素敏，在参与关心受难家庭的教会牧长之带领下，熬过了那段痛不欲生的岁月。她与丈夫决定，愿意以此房子为见证上帝之公义，及耶稣基督的赦免与拯救之地，售予教会作为聚会之所。卖房之款也作为她携带女儿赴美疗伤与求学之资。一九八二年四月十一日复活节，「义光教会」于焉诞生。

    推门进去，义光教会的郑英儿牧师和一位满头银发的长老已在此等候。郑牧师先介绍林宅当初的布局，哪里是卧室、哪里是书房、哪里是厨房等。林家原有的家俱，在方女士出国前都已卖掉，只有讲台旁的钢琴还是旧物。这台老钢琴是历史的见证者，静静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其实，三十年前发生的事，并非遥不可及。

郑牧师讲述道，当时奂均身中数刀，满身鲜血，机灵地从窗户爬出，躲藏入另一房间。凶手急于脱身，未及追赶。当人们发现这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女孩时，已奄奄一息。送入医院之后，许多医生和护士看她伤得如此之重，且又是一个极为敏感的案件，都不敢施救。奂均回忆说：「过了好几年之后，我才知道当时有一群人跪在主面前为我祷告，我相信，上帝当时垂听了他们的祷告。感谢上帝的恩典，我活了下来。」

    郑牧师接着带我们参观地下室。在仄迫阴暗的楼梯上，他告诉我，林母的尸体是在楼梯上发现的，身中数刀，鲜血浸透到楼梯的木板之中，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义光教会建立之后，在楼梯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才能将血迹遮掩住。

    再往下走，是一间昏暗的地下室，郑牧师将灯打开，指着前方说，当年双胞胎女孩的尸体是在储藏间被发现的。如今，地下室被改造成教室，供儿童主日学之用，孩子们在此开心地学习和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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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与社区融为一体的教会

    我很好奇的一个问题是：义光教会临街的一面为何设计成透明的玻璃墙呢？

郑牧师解释说，政治性的敏感背景，让社区居民对义光教会有更深一层的神秘误解——既尊敬（此地为台湾民主转型付出极大代价）、又害怕（夺走三条生命的凶宅）。因此，传播「和好、赦免、平安」的福音，是义光教会的宣教目标，透明的玻璃设计，显示教会与社区没有阻隔，教会是社区的有机组成部分，教会将祥和、喜乐、希望的一面传达给居民。后来，不少居民成为教会的会友。如今，三十坪的礼拜堂加上近十坪作为主日学教室的地下室，已没有其他空间了。

    郑牧师又告诉我，义光教会的特点之一便是「礼拜堂社区化，大门不上锁」，居民可随时进入教会祷告或休息。教会竭力配合其他各种事工、活动、社区组织，让社区居民习惯礼拜堂空间为其日常生活的一部份，当社区居民「习惯」于在礼拜堂「出入」时，「教会（基督的身体）」才有可能借着「礼拜堂」和社区居民分享生命的好消息。

我发现，有一袋袋大米、茶叶等放在墙角，这是教会给穷人的礼物吗？郑牧师说，这是教会帮助山区原住民售卖绿色农产品，没有专人负责收钱，购买者只需自行将钱放入旁边的盒子。「如果有人拿走大米没有给钱，我们不会怪罪，这说明他确有需要。缺的这部分，由教会来补足。」

    郑牧师特意介绍讲台上的一个小小的神迹——在巨大的木质十字架背后，是用简朴的碎石做装饰的墙壁。恰好就在十字架交接点背后，有一块形状特别的石头。

    「你看看它像什么？」郑牧师问。

    「像一片长长的树叶。」我观察一番回答说。

    「是像一片树叶，但更像一幅台湾地图。」

    我仔细一看，果然，这块石头与台湾的形状一模一样。    郑牧师说，装修工人是随手将一块块石头镶嵌上去的，镶嵌完成之后，再安装十字架，等十字架安装好，才发现这个「小秘密」。「这是上帝要用他的十字架来庇护台湾，庇护他的子民。」是啊，有了十字架的羽翼，何惧彼岸张牙舞爪的飞弹呢？    我相信这是一个神迹，这是逝去的林妈妈和两个可爱的双胞胎女孩对亲人与土地的牵挂与庇护，这是她们在天国中祈祷的结果。    郑牧师说，义光教会并不满足于社区的工作，亦相当注重对外宣教，刚刚与韩国的姊妹教会首尔中央教会一起举办「中国东北宣教关怀之旅」。在上帝眼中，人是不分国家和种族的，所有人都是上帝的子民。台湾长老会虽然有着强烈的本土意识，但在宣教上却有宽广的心胸，和「国度」的眼光。    义光教会确实很小，它那有限的面积容纳不下更多会友，主日聚会人数比许多中国的家庭教会还少。从某种意义说，它也是一间「家庭教会」，有家的氛围，有家的温馨。    然而，义光教会又很大很大，它充满上帝的恩慈与祝福。有义光教会的台湾，与没有义光教会的台湾，绝对不一样。义光教会是一个教会、一盏灯、一颗星，是祝福，亦是见证，它表明此一真理：千锤百鍊之后，人可以变得如此之美好。小小的义光教会见证了人类摆脱野蛮、仇恨与杀戮，走向慈爱、希望和爱的历程，更见证了「上帝的公义如光辉发出，他的救恩如明灯发亮」。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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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教堂，撼动威严的总统府

    奂均的生命见证更是一个神迹。在奂均十二岁生日时，林义雄写信给女儿，送给她保罗在《哥林多前书》中的那段话：「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虽然林义雄不是基督徒，但他对女儿说：「这是爸爸最喜欢的经句，抄下来作为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希望你也喜欢它。终有一天，你会彻底了解这些话是真理，照着去做也不会觉得困难。那时候，你自然会觉得心中充满祥和平安，你将会说：『在我十二岁生日那天，爸爸送给我世界上最珍贵的礼物。』」

    后来，奂均在美国念书期间，参加了一个名为「心灵之声」的福音机构。有一天，她突然被上帝召唤上台，分享见证，「当我在台上分享见证时，连坐在台下的妈妈都吓了一跳，因为十几年来，我们从来不提那件事，当时妈妈还一直无法承受在人前提起那件事，但她为我感到骄傲，也相信信仰确实带给我勇气和力量。」奂均经历凶案、死里逃生之后，发誓不再流泪，此后长达十年间谨守此誓言。「当我相信基督之后，上帝开始融化我坚硬的心，我被上帝的爱所感动，而当我能与人分享上帝的爱和我的信仰时，我开始能流下眼泪来，透过我的眼泪，上帝医治了我。」

    一九九四年，奂均大学毕业，返回台湾探亲。五月二十二日，奂均走进这间曾让她流血流泪的屋子做礼拜。这次礼拜如同一次「重生」，象征着走过恐惧、悲伤年代的奂均和所有台湾人将迎向新的人生、新的时代，也代表了上帝儿女的爱心、勇气与正义感的胜利。此后，奂均与夫婿定居台湾，创建了一家「希望教会」。

    而林义雄继续风雨无阻地走在追求公义与慈爱的道路上。太阳花学运刚一落幕，反核四的运动又风起云湧。林义雄宣布为达成废止核四的目标而绝食，绝食的地点选在了义光教会。

    二零一四年四月二十四日，我来到台湾的时候，林义雄先生已经在义光教会绝食两天了。下午，我赶赴义光教会，却发现小巷子内停着几台各个电视台的转播车，都在轰轰作响地自行发电，数十个长枪短炮的记者一字排开。我不喜欢外面乱鬨鬨的场景，悲壮的英雄，总是被那些没有心肝的人们当作戏景。

    缓缓步入教会内，有义工告知，林先生在里面的一间小屋子里绝食，不与外人见面，但访客可以留下名片和签名。我写下“林先生，愿你因真理得自由”这句话，并站在门口为他默默祷告。

    义工递给我一张林义雄的公开信。最后一段写道：“我相信生命是无价的，如果不是掌权者肆意践踏我毕生信奉、并竭心尽力追求的民主，我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禁食。所以如果我有不幸，请亲友了解：是他们杀害了我。也请您继续不懈地追求台湾民主的实践。”读到此处，我的眼眶湿润了。

    接下来的几天，是小小的义光教会与威严的总统府之间的一场意志力的较量。

    最终，林义雄以无权者的力量，迫使飞扬跋扈都“两岸政商联盟”暂时退却。

    而光明与黑暗的战争，还会以义光教会为战场渐次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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