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一群父母,他们曾经与天下所有独生子女的父母一样,倾其所有抚养他们的后代。然而,当他们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开始憧憬未来的时候,一场变故却夺走了孩子年轻的生命,他们自称为“失独者”。与一般“空巢”家庭的空虚、孤独相比,“失独”的空巢更为清冷和落寞,有着更多难以言说的伤痛。近日,记者走进他们中间,探寻他们内心不为人知的世界。
个案之一
她敞开心扉向记者诉说心中压抑已久的悲痛
8月10日15时,新街口社区的工作人员带着记者来到中山路北段路边一个卖馍摊儿上找司女士。一路上,工作人员不停地叮嘱记者,不要直接问司女士失去孩子的事,要以“失独”家庭的扶助金为由,慢慢问她过去的事,如果她不愿意讲也不要勉强,谁摊上这种事心里都不好受。
可是,在卖馍摊上记者并未见到司女士的身影,只见她七八十岁的老母亲守在摊儿前。老人告诉记者,司女士的胳膊疼得抬不起来,去附近诊所拔罐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16时许,司女士终于回来了。记者说明来意后,她便敞开心扉向记者诉说心中压抑已久的悲痛。
2004年的一天,司女士22岁的儿子接到了在佛山打工的同学的电话,说佛山就业门路多,好挣钱,让他到佛山去工作。司女士的儿子经不住同学一再劝说,便去了佛山。之后的两个月里,司女士没有儿子一点音信。后来接到郑州警方的电话,他们在新郑附近的铁路边发现了儿子的尸体,让去认领。
在失去儿子的头几年里,司女士整天以泪洗面,丈夫也因为儿子的离开而萎靡不振。2004年失去儿子的时候,司女士已经不能生育。她也想过再领养一个孩子,却不知道该去哪里领养。
近几年社区每个月给她和丈夫每人发100元钱,算是对失去孩子父母的一种经济安慰。除了这每月的200元钱,家里所有的经济收入是每月的低保金和每天五六元的卖馍收入。
面对今后的生活,司女士没有太多考虑,她和丈夫都参加了社会养老保险,每月攒钱交养老保险金,希望以后能有生活保障。采访结束时,司女士悄悄告诉记者,尽管生活贫寒,她和丈夫还想领养一个孩子,这样会让生活有一丝希望。
个案之二
对于未来的日子,李女士轻声叹道:“未来如何,我们没想过。”
“以前孩子在的时候家里很热闹,现在这个家就剩我们夫妇俩。”提到孩子,在西坡街经营副食品店的李女士眼圈泛红,拉过记者伸去的双手,紧紧握着,声音有些哽咽。
李女士今年49岁了。9年前,15岁的儿子因为患进行性肌营养不良,永远地离开了她。命运给她一个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痛,这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存在着更多的不易。“壮年丧子的痛苦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李女士说,为了给孩子看病,家里欠下20多万元的债务,直到现在这笔欠款还未还完。
1988年,25岁的李女士有了自己的儿子亮亮(化名),夫妇俩感到很幸福,对亮亮也格外疼爱。“儿子很聪明,也很听话,非常懂事,很少让我们操心。”最令她心痛的是孩子才6岁就要遭受疾病的折磨。
亮亮6岁年那年患进行性肌营养不良,从此,一家人辗转全国各地求医。“只要儿子在,生活再苦再累都值得。”此后,夫妇俩倾其所有,四处借钱,甚至不惜卖掉房子为儿子筹款治病,但仍没有挽回孩子的生命。
孩子的离世带走了父母的欢乐和希望,夫妻俩的精神支柱一下塌了,他们无所适从。曾经带孩子去的公园、商场,夫妇俩再没有去过。在合家团圆的传统节日里,两人却选择逃避亲友。他们经常把自己关在家里,看着儿子小时候的照片发呆、哭泣。“最怕别人问孩子的情况,每每碰到别人的询问,我心里就如刀割一般,觉得有块大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提到去世的儿子,李女士的眼泪再一次涌出来。
为了还债和维持生计,夫妇二人在亲戚朋友的帮助下做起了卖副食品的小买卖。当记者问及为何不再生育或领养一个孩子时,李女士抹着眼泪说:“儿子是我一辈子的牵挂,从他生病开始,我的心就全给了他。我们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了,若收养孩子的话,孩子跟着我们也是受苦,实在不忍心,也确实没有经济能力。”对于未来的日子,李女士轻声叹道:“未来如何,我们没想过。”
个案之三
在过去的将近10年中,谢女士有太多的夜晚是在泪水中度过的
与谢女士面对面坐着,我们之间的距离仅有1米,谢女士说,她根本就看不清楚我的脸。因为在过去的将近10年中,谢女士有太多的夜晚是在泪水中度过的,因为思念儿子,哭得太多,眼睛已经昏花了。
其实,谢女士才刚满60岁,可是弯弯的背影看起来却像个七八十岁的老人。2003年,谢女士的儿子和未过门的儿媳妇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年轻的情侣准备自己挣钱操办婚事。可是,谁也想不到,一次外出拉货时,货车坏在了路上,谢女士的儿子下车躺在地上修车,让媳妇在车上试着发动车子,媳妇把油门当成了刹车,车子从谢女士儿子的身上碾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这个原本贫寒但幸福家庭的宁静,谢女士的丈夫受不了这种打击,抽烟、酗酒、脾气暴躁,欢笑再也没有重返过这个家庭。
关于未来的养老问题,谢女士说,对未来没有任何打算。领养一个孩子也曾在她和丈夫的脑海中闪现过,最终他们还是选择放弃,因为,前些年贫寒的家境和破碎的心使他们无力再抚养一个孩子。
个案之四 一场意外让孙先生失去心爱的女儿
8月10日,在油坊社区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记者电话联系到了失去女儿的孙先生,小心翼翼地询问他是否愿意接受采访。当他告诉记者随时都可以找他时,电话中低沉的声音透出几分难以名状的痛苦。对他来说,让他再次回忆失去女儿的情景无疑是一种情感折磨。
16时,当记者敲响孙先生家的房门时,听到的是一个清脆的童声,为我开门的是一个白白净净、满脸笑容的男孩儿。记者心生疑惑,难道他又领养一个孩子?当男孩亲切地叫着“姥爷,姥爷”时,疑惑顿时解开。屋内光线昏暗,洗衣机正在转着,一个高大的背影正在打扫地面的垃圾。
1950年出生的孙先生身材魁梧,满头的白发和倦怠的面容记录着岁月带给他的打击。提及去世的女儿,老人先是沉默,继而叹口气,开始讲起与他感情极深的女儿。
2010年冬天,女儿家的燃气突然爆炸让孙先生永远失去了他心爱的女儿,女儿唯一留给老人的便是她年仅5岁的儿子。
讲述完,孙先生静静地坐在床边,双眼紧盯着电视。时间一分分过去,他就一直那样静静地坐着。显然,这突然的安静令小男孩有些不安,边叫姥爷边轻轻地依偎在老人的身旁。孙先生抚摸着孩子的脸深情地说:“女儿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孩子,现在,我们唯一希望的就是好好把孩子抚养长大,这也算是对女儿最大的安慰吧!”
孙先生告诉记者,现在,他每天就是接送孩子上学放学,照顾孩子的饮食起居,每月2000多元的退休金几乎没有结余。孩子渐渐长大,各种开销也越来越多,为了给孩子创造良好的生活条件,孙爷爷60岁的妻子选择去北京一个亲戚家打工。
世间最惨痛的遭遇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若黑发人是独生子女,白发人的惨痛可想而知。
现实问题
失去亲情抚慰,失去子女赡养,养老金过少,是“失独”家庭必须面对的问题
记者了解到,很多“失独”父母,他们并非“三无老人”,他们有养老金也有住所,只因年老体衰,孤苦无依,希望能在养老院里安度晚年。但就算盈利性的养老院,也很难接收无亲无故的“失独”老人,监护人问题便是“失独”老人面临的最棘手问题。
8月11日,记者采访了我市一家养老机构的负责人,该负责人表示,按照正常程序,老人入住都需要担保人。他们对接收“失独”老人比较谨慎,一般而言,必须有一位法律认可的监护人签字才可以入住,若没有亲戚,社区服务人员或其他人员愿意做老人的监护人来签字也可以。
“‘失独’老人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风险,老人神志不清或缴费续不上的问题是无法避免的,到时我们又该怎么办?”该负责人直言不讳地说,“由于要承担一定风险,极少有人愿意给非亲非故的老人做监护人。”
能否跨过养老院的门槛只是众多问题之一,“失独”老人面对更多的还是经济上的压力。由于养老金与退休前收入相比普遍较低,退休之后引起的老年贫困现象就越发凸显。另一方面,“失独”老人又没有来自儿女的赡养费,生活资金上的压力可想而知。当然,也有一部分“失独”老人经济能力较强,基本上不用担心养老钱问题,可他们仍然要面对情感创伤难以医治、有钱难以购买到合适的养老服务等问题。